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享受舞台璀璨光芒的羅曼菲,4年內兩度跌入生命幽谷,她卻從黑暗找到照亮未來的光明。
她更是朋友最美好的禮物,帶給他們熱情與勇氣。
羅曼菲小檔案
1955年生.處女座
美國紐約大學舞蹈碩士
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教授
雲門舞集2團藝術總監
黑夜給我黑色的眼睛,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──大陸詩人顧城
舞蹈家羅曼菲最近又開始做夢。
她睡覺常做夢,且都是快樂的夢。
但去年9月入院治療癌症的那陣子,她昏迷很久,那段時間沒有做夢,也許是全身能量都在對抗病魔,沒有放鬆與想像的空間。
對羅曼菲的親友來說,那段生病過程卻像是一場夢魘。
2001年因為跟朋友一起去健康檢查,意外發現肺部有腫瘤,
一開始醫生跟她都以為不嚴重,開完刀之後發覺已是肺癌3期,讓羅曼菲暫時中止舞蹈工作,經過化療與休養,2002年底才再度復出。
這個經歷讓她體會到生離死別,也編了一齣舞──「蘆葦地帶」,
用台灣常見的大片大片的蘆葦為主題,由三對男女舞者穿梭於蒼茫、蕭瑟的蘆葦叢中,展現對人生無常的無奈與坦然。
原以為病情好轉之後,她的舞台人生能夠繼續發光璀璨,沒想到肺腺癌又悄悄蔓延到腦部,造成腦壓過高,讓她的行為舉止出現反常,
例如腦中空白、不發一語,甚至短暫失憶。
朋友們幫她過50歲生日,那晚她卻嘔吐了9次,把朋友們都嚇壞了。
兩天之後她就昏迷不醒,朋友趕緊將她送醫治療。
醫生對她的病情並不樂觀,判斷可能只能再活兩、三個月。
因此,哥哥與三個姊姊分別從上海、新加坡與美國飛回來照料她,朋友們更開始輪流排班,在病床前守著她。
危機就是轉機。
二姐羅蘇菲火速從美國帶回專門治療非小細胞肺癌的新藥Tacerva(國內健保沒有給付、稱為標靶治療,參見《康健雜誌》85期),
羅曼菲兩天之後就甦醒,身體也開始好轉。
更幸運的是,一直沈睡的她沒有受到病魔纏身的痛苦,驚心動魄的治療過程,以及昏迷不醒的狀況,羅曼菲完全不知情。
「我算很幸運,」她回想。
大病一場讓她身體非常虛弱,肌肉萎縮、化療造成她的頭髮掉光,吃藥也讓臉部浮腫。
但對那段瀕臨死亡邊緣的日子,羅曼菲卻心懷坦然與感激。
對生命的坦然與感激
坦然是她對生命有更深一層的體會。
她認為生命長短不是問題,但是品質要好。
「人生就像派對,只要玩得開心,早走晚走並沒有差別,」她形容。
在醫院清醒之後,一個長輩打電話問她生病會不會害怕?「不會,因為躺在那裡很舒服,朋友跟家人都圍在身邊,」她回答。
也許是面對過死神,嚐過死亡滋味,讓她心裡不會過於驚慌。
「這次走了也沒什麼不好,你能想到一個更好的死亡方式嗎?」羅曼菲直率地說,「我跟死亡接近這麼多年,現在比健康時更不害怕死亡,因為知道是什麼狀況。」
讓她最掛懷的還是親人跟朋友。
由於羅曼菲全家在她大學畢業之後就移民到美國,兄姐都四散在世界各地,只有她這個么妹留在台灣發展,如果不是因為生病,家人很難抽出時間聚首。
更難得的是,齊心輪流照顧她的朋友,幾乎都是40歲之後才認識的好友。
像廣告人莊淑芬、製作人李烈、媒體人徐璐、張小燕、陳文茜、焦雄屏、作家侯文詠等人。
獨居的羅曼菲第一次發病時,徐璐就住在她家照顧她。
由於朋友眾多,每天都有人絡繹不絕地探望羅曼菲,有一天人數就高達26人。
為了讓她安心靜養,她二姐就在病房門口貼上「嚴禁來探病」,不准朋友打擾。
有一次亞都麗緻飯店總裁嚴長壽來看她,到了門口看到這幾個大字,不好意思進來,只好寫下慰問卡片離去。
她姊姊後來告訴她,有個穿得很像牧師的人在門口徘徊,朋友則提醒羅曼菲是嚴長壽。
「很多人都想來看我,但又不敢來看我,兩個姊姊可是管得很嚴,」羅曼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。
羅曼菲出院之後,每次看到朋友排班寫下的病情日誌,不禁笑得很開懷。
病誌裡面除了寫下幾位緊急聯絡人的電話,還有不同筆跡的病情紀錄。
例如羅曼菲在病床上經常昏昏沉沉,負責排班與製作日誌的徐璐就寫著:「恍神分輕度、嚴重與較嚴重三級。」
她發病之前曾被詐騙集團用轉帳方式騙走了73萬元,憤而挺身向大眾揭發此事,希望政府重視。
當她在病床上知道詐騙集團被警方查獲的消息,開心地大喊:「爽爽爽。」朋友也把「爽爽爽」三個字記下來。
親人與朋友是最好的禮物
她不愛哭,但感情豐富,淚腺也很發達。
她看著這本日誌笑中帶淚,還不時拿衛生紙拭去漆黑眼睛湧出的淚水。
那是一種窩心的感動。
一般人到了中年,因為年齡與環境因素,知心好友可能愈來愈少,羅曼菲卻愈交愈多。
她解釋,年輕時都是東奔西跑為事業忙碌,交友圈都以藝文界為主,一直到40歲之後才認識不同領域的朋友。
「有相同的生命經驗,反而比較投緣,」她說。
家人血濃於水的手足關係,以及朋友們無怨無悔的扶持,讓生命峰迴路轉的她深切感受到幸福滋味。
「我最大的生命禮物就是親人與朋友,」她說,「以前都視為理所當然,這次生病卻讓我感到非常幸福。」
儘管對生死坦然,唯一不捨的就是親人與朋友。
「我擔心是留下來的人,我自己走沒事,只是去天國了,」她說。
其實她不僅是舞台上的天使,更是朋友們最美的禮物。
美國舞蹈大師鄧肯曾說:「舞者的身軀,簡直就是靈魂發光體」。
被喻為台灣舞蹈明星的羅曼菲,就像個落凡天使,用生命能量,將靈魂熱力散發給觀眾與朋友。
在寒冷的關渡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廳,大病初癒的羅曼菲坐在台下,看著學生們畢業舞蹈的彩排。
彩排結束,羅曼菲走出舞蹈廳大門,看到一個剛表演完的學生,立刻上前擁抱她、為她打氣。
「她表演得非常好,但是她自己沒有信心,」羅曼菲解釋。
羅曼菲的學生、現任馬莎.葛蘭姆舞團首席舞者許芳宜認為,羅曼菲把愛給了學生跟朋友,「她做的事都是開心的,她也永遠不會讓身旁的人不開心。」
無憾與不要勉強
羅曼菲生病之後的座右銘是「無憾與不要勉強」。
她一直認為自己胸無大志,只想過輕鬆愉快的生活,大學畢業的夢想只是「嫁人」。
她覺得一路走來,是因為遇到許多貴人,讓她在舞台上發光發熱,而她只是單純因為喜歡跳舞。
「很多人說跳舞好累,我從不覺得累,甚至流血我都覺得是很驕傲的事情,」她說,「最重要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多早死,我不介意,但活得要開心。」
她認為,能將興趣與工作結合,是除了家人與朋友之外,人生最美好的第二樣禮物。
她的樂觀個性遺傳自家人。
她父母親自得其樂與自由開放的教育,讓他們從小就養成樂觀性格。
父親是公務員,喜歡藝術,常在書房聽古典音樂、讀書、寫英詩。
母親喜歡京劇,炒菜時愛哼哼唱唱,80多歲時還在美國登台表演。
與她最親、大13歲的二姐羅蘇菲,影響她最深。
蘇菲5歲時罹患骨結核,有8年時間躺在床上,當時還有親戚建議要放棄她。
她長大後背部有些微問題,個子也比姊妹矮。
但是蘇菲在成長過程中,從未自卑,也不覺得不正常,躺在床上不能起來時,還常常拿把鏡子端詳自己的模樣。
曼菲出生就成了二姐的玩偶,每天照顧她、幫她打扮,兩人從小就非常有默契,經常同時冒出一樣的話。
「她應該是過得非常辛苦,但她過得非常快樂,」羅曼菲說。
羅曼菲也選擇了快樂,以至於遺忘痛苦,留住美好。
她從書架拿出1998年《康健雜誌》以她為封面的創刊第二期時,才驚呼自己外型變了。
但她邊開心地吃著餅乾配起司邊說,「我不覺得老,反正不要照鏡子,我是內在能量不老。」
她還打趣做完化療、頭髮掉光重新長出來之後,竟從直髮變捲髮,但捲髮模樣也不錯。
儘管個性灑脫,藝術家重視完美的性格卻時時流露,家裡擺設從坐墊到枝葉都要擺出最美的角度,看到不完美就要去整理。
她更計較舞台表演的專業堅持,甚至也重視謝幕。
看到舞台上學生彩排的謝幕動作不夠迅速俐落,鞠躬彎腰沒有呈現波浪起伏的感覺,就一再要求重新來過。
「謝幕很重要,否則前面跳的都等於零了,」她想起以前被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嚴格操練謝幕的情景。
羅曼菲把生命的每一刻都當成謝幕,都要做出最完美無憾的演出。
她的舞台生涯已是經典。
她舞蹈生涯最大的挑戰──在舞台上獨自旋轉10分鐘的「輓歌」,有人讚嘆有如天上的旋轉,那卻是肉體與意志上挑戰暈眩的極限。
經典不在時間長短,短短10分鐘,就足以成為永恆。
她走過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,更從黑暗中找到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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